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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县年俗杂忆——添仓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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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胜

添仓节也叫“填仓节”,又叫“天仓节”。据《中国风俗辞典》介绍:“添仓节,旧时汉族民间节日。流行于全国各地,尤以北方地区盛行。时间为每年夏历正月二十五。有三说,一说以酒食饱腹为填仓。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引明陆启浤《北京岁华记》:‘二十五日人家市猪牛羊肉,恣餐竟日,客至苦留,必尽饱而去,谓之填仓。’另一说在该日籴米积薪,收贮煤灰为填仓。清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京师居民不事耕凿,素少盖藏,日用之需,恒出市易。当此新正节过,仓廪为虚,应复置而实之,故名其日曰填仓。’又说以灰画囤于地,置谷少许于内,象征围仓,亦称‘填仓’。”

关于“添仓节”的由来,有几种不同版本的传说,其中《中国文明大观》中的记载比较动人:“相传从前,北方曾连续大旱三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可是朝廷不管人民的死活,照样征收皇粮。以致连年饥荒,饿殍遍野,尤其是在年关,穷人更是走投无路。这时,给皇家看粮的仓官守着大囤的粮食,看着父老兄弟们饿死,实在无法忍受,便毅然打开皇仓,救济灾民,并在正月二十五这天放火烧仓自焚……”后人为了纪念这位仓官,就把这一天叫做“添仓节”。

还有一种传说是,这种活动是用来祭祀“谷神”的。“谷神”,古代称为稷。后稷是古代周族的始祖,传说有邰氏之女姜嫄踏巨人足迹,怀孕而生,因一度被弃,故又名弃。他善于耕种粮食作物,尧舜时代曾为农官,教民耕种。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其后子孙繁衍,逐渐强大,是为周。周人姓姬,故又称“谷神”叫“姬真人”。祭祀“谷神”的目的就是祈求这位“真人”保佑人间五谷丰登。

上文说过“特儿特儿——旺火特儿”,那是添仓节给我留下的最初的最深的印象。不过,也不止于此。

“明儿就是‘小添仓’啦,那老人儿,记住给孙娃们吃莜麦窝儿哩。”几乎是每年的正月十九中午,爷爷就会这样安顿奶奶。

“忘不了,咋也是你想吃了,拿娃娃们给架名。”奶奶微笑着回答。

“那可不是哩,‘小添仓’不吃莜麦窝儿,对不住‘谷神’啊。”爷爷一脸虔诚地说。

莜麦窝儿是朔县一带人喜欢吃的一种蒸制主食。制作方法比较简单,就是先把莜面用滚水和成软硬适中的面,再用双手揉成家鸡蛋粗、半尺多长的面棒榔,叫一剂。然后取拇指肚大的一小块,叫做一小剂,按在一块油石上用手托轻轻地向前推去,“嗤”地一下就卷成了一个一寸多长的圆筒状的圪筒,随即竖着立在笼床上,蒸熟即可。

莜面窝儿推好推不好,一是看面和好和不好,二是看那块油石得劲不得劲。所谓的油石,就是从河湾里挑拣出的一块如32开书本大、《新华字典》厚一样的既平且光的青石。莜麦是一种油性较大的作物,这块平滑的青石经过莜面一两年时间的爱抚,就变得油光温润了,而且是年限愈久,使唤起来愈得心应手。

至于莜面窝窝的吃法,一般是蒸熟后趁热蘸着胡油葱花盐水或羊肉汤汤吃,至于蘸哪种汤汤好吃,那就要看人们的习惯和喜好啦。

“小添仓”因何要吃莜面窝儿?我爷爷说,莜面窝儿的形状活像一个缩小后的小粮仓,粮食丰收了,全凭这仓仓给保管哩。

其实,那时的人们很少是能吃得起这种净莜面窝窝的,于是就变通着做莜面饨饨。饨饨面的和法和窝窝差不多,但其工艺没有那么讲究。面和好以后,在面案上擀成一尺见方的银元厚的薄皮,均匀地撒上一层生山药丝,卷成圆筒形状,再用刀子等距离切开,一般有六七厘米高,然后放在笼床里武火相蒸,大约半小时后即可食用。从外表上看,饨饨更像一个粮仓的缩影。

正月二十五是“老添仓”,这一天朔州人讲究吃烙黄儿或者油炸糕。过去朔县有三件宝:粉浆、黄儿、烂皮袄。“老添仓”吃的就是这种黄儿。

朔县属北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盛产糜子和黍子,去掉皮后,糜子叫糜糜,黍子叫黄米;加工成面粉后,分别叫糜糜面和

黄米面。

黄儿就是用糜糜面制成的。大致的作法是:先把糜糜面倒在一个盆子里,加温温水用泼面棒圪搅成糊糊状,再加进少许肥头(一种发面用的面剂),把盆子顿在炕头上,盖上拍拍,再用皮袄或者盖窝蒙严实,等到这糊糊启了后,再加凉开水若干,圪搅成稀糊糊,然后上黄儿鏊上烙。烙黄儿必须得有个黄儿鏊。这是一个生铁铸成的由底座和盖子组成的专有烙黄儿工具,分大中小三号,大号的直径约有一尺大,底子中心凸起,弧边一圈凹下一个三角形状的圪棱棱。写到这里,奶奶当年烙黄儿的形象便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奶奶先把三根火柱架在已经冒罢大烟的灶火上,随即顿上黄儿鏊,再准备半瓯瓯素油和一根削平底肚儿的咸萝卜。大约三五分钟后,黄儿鏊就达到了需要的温度,奶奶揭起盖子,用左手把萝卜蘸了素油,“哧啦啦”一声脆响后,素油的芬芳便弥漫了一屋子,同时,用正手拿黄铜勺子舀上糜糜面稀糊糊倒在鏊子里,盖好盖子,只听着鏊子里“茲啦茲啦”地欢快地叫个不停。大约不到一分钟,黄儿就熟了,奶奶揭起盖子,用铁匙把黄儿沿中轴线对折起来,铲到拍拍上,红黄红黄的黄儿看上去实在是诱人。

“能啦,赶紧给奶奶吃哇。”奶奶一边准备烙下一张黄儿,一边催撵着让我吃。咬上一口,甜甜的、香香的、脆脆的,一股独特的味道沁人心脾。所谓独特,大概就是糜糜的味道吧。

老添仓为啥要烙黄儿?我爷爷曾经对我说:“小添仓时咱们不是吃过莜面窝窝了?那代表咱们有了粮仓。因为所有装满粮食的仓仓是要盖好盖子的,怕糟蹋了粮食哩。你看,没折叠起来的黄儿,圆圆的不是正好能盖仓仓呀?呵呵,正月里吃饭有讲究哩。”

烙黄儿是好吃,但工序繁多,费力耗时,所以1990年以后,不少人家就开始“改革”了,吃油炸糕。我母亲就属这“改革派”,本来是没时间烙黄儿,偏要好寻个理由,说什么“城里人瞎讲究,卬小时候在你姥娘家一直就是吃糕哩。糕比啥都意义大哩。”

自奶奶过世后,我家的黄儿鏊就很少用了,快成收藏品了,去年,母亲给我们烙了一顿,全家人赞不绝口。

我爷爷虽说当了一辈子木匠,但他读过几年私塾,有一年的“老添仓”,爷爷给我回忆了他小时候过“添仓节”的一个仪式:

“小添仓”和“老添仓”这两天,娃娃们红火的是“特儿特儿——旺火特儿”,大人们则是在傍晚用簸箕筛过的灰面面在院内和大门外撒成个圆圈圈,叫做“灰灰窖”,意思就是粮仓仓,然后在圈外架上一把上仓仓的“梯子”,再把一些五谷杂粮撒进“仓仓”里。“小添仓”主要撒夏粮,比如豌豆、小麦、红豆等;“老添仓”撒秋粮,比如高粱、谷子、玉米等,并在“灰灰窖”前上香、敬纸、响炮,以期祈求“谷神”降福人间,五谷丰登。仪式做完后,撒在“仓仓”里的五谷就不再收回了,任由老鼠、鸟雀、鸡鸭叼抢。意为五谷丰登,天地人三同合适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正值破除“封建迷信”的时期,上香、敬纸的事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所以这画“灰灰窖”的习俗也就不再流行了。

正月初二接财神,向来为商人所重视;添仓节,乡下人似乎格外注重。大约是1973年的“小添仓”,我正好在下团堡村的姥娘家里玩耍。这一天的中午,姥娘用荞面捏了12个乒乓球蛋儿大小的小碗碗,说是叫“面灯盏”,和荞面饺饺一起蒸在笼床里。等到蒸熟揭开锅盖一看,姥娘的神色竟有些慌张,压低嗓门对姥爷说:“那老汉,你来看,今年可戳下拐啦。”

姥爷闻声慌忙走到笼床前观看,只见12个面灯盏里的水珠儿大不相同,其中的第四个、第五个是干坝坝,第八个竟是“满坝坝”的水珠儿。“后晌到他四妈和六妈家看看,咱一家怕不准呢。”姥爷说。12个面灯盏分别代表12个月份,上面的第四、五个“干坝坝”就表示四、五两月没雨水,第八个是“满坝坝”表示雨水太多。那个年代,科学不发达,天气预报很不准确,人们就用这种古老的愚昧的办法来预测全年的降水量。据姥娘说:“要是你四姥娘、六姥娘、妗妗家、有权舅家、表姨家里也是这个情由,那就不好啦。”

“哪能一样哩?不可能哇!”姥爷说。

还是我姥爷见识广,哪能一样呢。以如此简陋的方法来测量全年12个月雨量的多寡,显然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但如果硬说是讲封建迷信,也有些小题大做了。公允地说,这种方法在气象预报科学不发达的年代里,是人们对风调雨顺的一种渴望和期盼。

12个面灯盏等到水分吹干后,倒上素油,插上一根麻纸做的捻子,点燃后放在米面瓮的圪角里。姥娘说,这是专门赏赐给老鼠吃的。

我们十家巷原先就十户人家,相互借东西、借钱也是常有的事,但遇上添仓节,人们是不会借的,也是不会借给的。有一年的“老添仓”,有位邻居李大娘大清早向我母亲借碾槽槽,我母亲笑着说:“他大娘,你来迟了,夜来前晌叫后院的曹老人借走啦,你明天来哇。”

“那媳妇,人家早还来啦。”奶奶闻讯后慌忙出来纠正母亲的话。

“您不知道,夜来后晌又借走啦。”母亲果断地说。

李大娘走后,母亲生气地说:“真妨主,‘小添仓’下借东西,不叫人家骂三天才怪哩。”骂归骂,第二天的大清早,母亲就欢欢儿地把碾槽槽送到李大娘的家里,顺便陪上一箩头的好话。

我妻子姐妹四人,她排行老四,母亲就叫她四儿。1997年我们搬到报社家属楼后的头一个“小添仓”,母亲头一天就打来电话:“四儿,当紧记住,明儿可得上街买些东西哩。”

“您儿说买啥呢?不是说‘老添仓’才买呀。”

“听卬说,赶早不赶迟哩,买啥也行,最好是买些米面。”

到了“老添仓”的前一天,母亲又打来电话说:“四儿,记住,明儿可得上街买东西哩。”

“还买呀,‘小添仓’不是买过啦。”

“那还用说哇,各是各的,要不人家咋就留下两个节日哩?记住,多买点东西也没害哩。”

去年我的闺女也出聘了,今年“小添仓”前一天,妻子同样沿用了母亲的办法,打电话反复叮咛女儿:不要忘了买东西。

期盼和追求五谷丰登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之一,“添仓节”自然是添得满满当当才有盼头哩!

[编辑: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