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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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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传统节日中,没有比年更隆重的节日了,为什么呢?因为过年的好多仪式都和神灵有关。世界上本没有神灵,但神灵存在于人的意识,而这个存在比任何存在都根深蒂固。也因为有了这个意识,所以人才有敬畏、有希望、有盼头。

我们中国人过年要迎接各路神仙,门有门神,灶有灶神,门神是秦琼、尉迟恭两位武将,而且是历史上真名实姓的大英雄。也有贴钟馗的,但钟馗的样子太凶恶,看起来不光吓鬼更吓人,不如秦琼、尉迟恭英武好看,因此人们就贴秦琼、尉迟恭,除了祈求护佑逼退邪秽鬼魅的期望,还有纪念敬仰的意思。灶神也叫灶马爷,是家神,保佑一家平安。老人言常说:家神不安,灶神不宁。意思是说家庭如果不和睦,就会搅得灶马爷不得安宁,神灵一旦发怒,后果可想而知,这是暗示人过日子要相互关爱彼此礼敬。举头三尺有神明,灶马爷眼睁睁看着这家人的行为举止,就是告诫我们做人做事要公道正直,仁义善良。否则老人家“上天言好事”很为难。人神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人间烟火味嗅得多了,他就和我们处成了一家人。平日里家不序常礼,不点灯不上香,腊月二十三灶马爷上天述职,人们响炮恭送,大年三十夜幕降临,响炮安神,焚香摆供,意思是告诉灶马爷咱家安顿住了,您老起驾回来吧。十二点交子时分,响炮、焰旺火,叫做接神,然后主家将新买的灶马爷像贴在锅台一侧,神归其位,保佑一家平安。

灶神保平安,财神主发财,要是按照诸神各自的所司职责来讲,喜神就主幸福安康,新的一年,没有什么比幸福安康更重要的了。你看吧,写对联总要写两个小签:一个是抬头见喜,一个是出门见喜!

这几年,人们总是感叹年越过越没年味了,我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才是个年味。一不留神我已经过了五十多个年了,想来感慨很多,一年一年,年年如此,周而复始:年前忙乱,各种准备,蒸煮煎炸,洒扫庭除,一切要尽全力做到最好,新年新气象讨个好彩头。大年夜,接神炮一响,大旺火一点,火苗冲天,一家人围着旺火转圈儿,母亲拿着孩子们的主腰(朔县俗语,指棉背心)在旺火上烤一烤,再用筷子扎着花馍烤到虎皮黄,就着寓意甜蜜的糖滚水吃下去,祈求人旺福旺运道旺。正月初一早上吃饺子、捞元宝,吃罢饺子,穿上新衣裳上街拜大年。早年间,咱朔县人又土又嘴笨,拜年只在心里眼里表情上和行动上。嘴上能直接说出“过年好”的不是从外头回来的洋务人就是受了影响的本地洋务人,还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干部们吃着商品粮的工作人员。其实到别人家串门,聚会攀谈,那就是拜年,直说不直说意思到了就行了,大家心领神会,反倒习惯。每年大年初一,我父亲从街上回来,我母亲就会很认真地询问:“那人,你没听人们说今年多会儿迎喜神?”我父亲要是听说了就转告给我母亲,要是还没打听到,我母亲就叮咛我父亲千万问询的,别误了。至于初几迎,喜神在哪个方位,是由那些能掐会算懂点阴阳的人从历书上找到的。我母亲对迎喜神是特别重视的,因为迎了喜神,就意味着她可以领着我们住妈家了。每每母亲一打问迎喜神的事情,我的心也按捺不住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姥娘他们村。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我姥娘戴着黑丝绒帽,穿着黑布大襟袄早早地就站在村口瞭我们了,等走到跟前时,我叫一声“姥娘!”,她老人家一双小脚急急地倒腾着,小跑跌蹿地过来要抱我,拉着我冻得通红的手搓摸着说看把俺娃冻得,赶快回家窝窝(暖和暖和)。

说的说的扯远了,为啥不迎喜神不能出门?这是正月里的讲究。大概可以这样理解,阴阳三界,神人鬼,都在过年,如果不专门请神,神一旦被节日的喜庆冲昏头脑,开点小差,鬼就会趁机捣蛋作乱。我小时候听过很多关于小孩住姥娘家出意外的事情,传说的人就归结为日子不对。比方,某小媳妇儿抱着孩子住妈家,进门把包娃娃的包袱皮子打开,孩子嘴脸青黑——捂死了。外甥娃娃正月里姥娘家住着伤了残了闹病生灾,在交通不发达、医疗条件有限的那几年真是吓人得很。这种意外搁在大年新节喜庆祥和的时间背景下,其后果是娘家人万万承担不起的,为了开脱人的过失,减轻内心的伤痛,就有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迷信解释。就拿我来说,虽然我所居住的县城离姥娘家的村子不过十五里,小时候一住姥娘家,头一两天肯定闹肚子,姥娘说:俺娃娇贵,换水土哩!我现在想想,一定是吃多了,或者着凉了。

因此,正月出门儿还流传下个看日子,看从某个方向走什么时候合适。要是身边没有懂阴阳会掐算的,有一条通用法则,那就是:三六九,不看日子尽管走!即初三初六初九这三天没毛病。如果是迎了喜神,有了喜神的护佑,大概就能逢凶化吉,一路顺风了。

贴门神,接灶神,接财神是各接各的,是个体行为,而迎喜神却是一项集体活动。喜神是有方位的,我们朔县县城一般从大年初二开始迎喜神,喜神在哪个方位,人们朝那个方向走,而且县城四关的人迎喜神还不是同一天。

有一年大年初二早上,母亲急吼吼地喊我们起床,我眯着眼睛假装睡得正香。母亲说,赶紧起哇,今儿迎喜神呢。母亲见我推推挪挪不想起,就把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被窝激我,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见很少打扮的母亲,已经收拾得头光脸净,穿上那身每年过年只穿几次的心爱的毛哔叽衣裳,她领着我们一伙孩子,随着人流从西往东走,再从东往西返,我问她:妈,咱这是去哪呀?母亲说:咱迎喜神。我又问啥是喜神,母亲说喜神就是喜神。我的脑子里还有很多问题,但我不敢问了,我从母亲的脸上看出来了,她是嫌我话多了。过年的讲究太多了,我因为多说淡道没少被大人数落过。我憋着一肚子的问题随着穿戴一新的人们走在迎喜神的队伍中,那时候的县城不大,一路上除了一道巷子里的邻居街坊,还有很多的熟人,大家见面老远就招手呼喊,扒开人群往一搭里凑,夸衣裳好看,夸娃娃喜人,反正说的都是好话,有时候大人还会从倒插里给你往出掏一块儿油纸包的水果硬糖,含在嘴里很耐化的那种。小时候的某年,我是把那个给过我水果糖,一笑就嘴角上扬的姨姨当作了喜神,而后来每年迎喜神我都能碰见她,每年她都说我长高了,长大了。

十六岁那年的正月初三我和母亲去姥娘家,一来我们县城那年在初二已经迎过了喜神,二来出门选在三六九日没说道。那年我姥娘他们村是初四迎喜神。我有幸赶上了一次在我看来最为隆重的迎喜神场面。

早上起来,我姥娘找出一块崭新的红表布,她用剪子剪下一寸宽,两扎长的布条,把布条的一端折回来,在折叠重合的位置剪一个小口。这样的布条要剪很多条,家里每一个人的扣门儿上,包括牛笼嘴上都拴上了姥娘剪出来的红布条。姥娘偏亲我,给我特制了一条,是比一般布条既长且宽的一条。我姥娘说:我给俺娃定做的,喜神看见俺娃欢喜,保俺娃一年喜乐!我母亲说:俺们不出去了,看叫人笑话的,住妈家哪有来这么早的。我姥爷说:笑话啥,穷老婆舌头!那时候人穷瞎讲究,是没吃的,怕女儿外甥们早早来家吃哩!咱这二年粮食打得冒了尖,还差乎你们娘儿们个吃的?

那年正是村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第二年,粮食大丰收,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人们赶着自家棚圈里的牲口,统一到村东南的一块地里迎喜神,每一个人的扣门上都系着红布条,每一头牲口的笼头上都系着红布条,风吹过来,那么多的红布条飞舞起来,很是喜气。女人们围在一起拉家常,看谁的衣服布料质地好,谁的颜色鲜亮,样式时兴。她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叽叽咯咯地说笑。空地上,男人们已经开始响炮了,“咚”一声,炮仗带着一股青烟直冲蓝天,然后“嘠”的一声在空中炸响,碎碎的红炮纸忽忽悠悠地飘落下来。炮声此起彼伏,在旷野里炸响,空气里便再次弥漫开了大年夜的浓浓的炮仗味。大牲口们在开满了红炮花的地上撒欢儿,在冰冻的土地上踢踏,浮土被荡起来,黄尘雾罩。这时候,谁家的牛肥壮,谁家的马脚力好,庄稼人一眼便看出了底细,开春搁牛犋(两头牲口共拉一张犁,为一犋,一家养一头牲口,在土地亩数相当,牲口耐力相当的情况下搁到一起耕种。统称“搁犋”)那些壮实牲口自然吃香,主家也荣耀。家有五口,一犋牛耕走。庄户人家,种地离不了畜力,养一头好牲口,是种好地,多打粮的保障。迎喜神把牲口牵出来,一来亮亮膘情,二来也是为牲口祈福。农村的迎喜神活动在我看来,也表达了庄户人对土地、牲口的敬畏和感恩,

上述关于迎喜神的活动,都是我的记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隆重地走出家门迎喜神了,好像也没有谁提说关于迎喜神的事情了。我给孩子们讲迎喜神的场面,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很古老的传说。

时代在变迁,好多的习俗都在改变。新的一年,我们都在求财求福,求喜求乐。我认为,世界上本没有神灵,所谓的神灵其实就是做人做事的尺度和规则。为家庭尽心尽力打拼,有责任有担当,你就是你家的门神;做到了取之有道,用之有度,你就是自己的财神;做到了相亲相爱尊老爱幼,你就是家里的灶神;能够善待他人,心平气和,你就是一尊喜神!(杨晓兰)

[编辑: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