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东昌峪村的秧歌班子,那时,在方圆百里,是挺有名气。村里人说起,都感到自豪、荣耀。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文化生活极度匮乏。一切娱乐活动,村里男女老少都寄托于秧歌班子。大秧歌班子是由两大部分组成,一是踢鼓秧歌,二是舞台演出。
我十来岁时,听村里人说,老辈的秧歌艺人,出类拔萃的,是王来成老人,不过,他已是八十来岁了,走路歪趄趔倒。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在踢鼓秧歌和舞台上,是令人尊敬的秧歌班子里的柱子角色。我的父亲对我说了,王来成在踢鼓秧歌里是拉花的,在舞台上是唱青衣的。拉花,他身姿优美,扇子、裙子被他舞动的像十八九岁的姑娘。至于舞台上的演出,不论扮演姑娘,还是少妇,他演的栩栩如生。
无疑,这是解放前的。看过他表演的老一辈人,在他拄枴杖上街时,仍然能赢得问候,是对他表演的崇敬。大概村里的秧歌班子继承老辈艺术家们的技艺,才获得眼下人们的喜欢。
每年正月初一早上,那锣鼓便敲响了。对于我们孩子,都亢奋起来,同村里人穿戴一新,骑驴赶牛,都去迎喜神。听说,喜神是转换的,比方,去年在南面,今年在东面。这都是阴阳先生算下,告诉村人。一般都是在地里,摆上桌子,上香、磕头、响炮,祈求这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一祭祀完了,便人和牲畜浩浩荡荡地回村了。人们又站在街上围着看踢鼓子,这才是最开心的。妇女们站在高处,男人们靠墙伫立,脸上都漾溢出喜庆的欢乐。
我记忆中,打鼓的是乔文亮,他头一仰一仰,又眯缝着眼。拍镲的敲锣的,紧跟他的节奏。场子上踢的拉的,踩着鼓点。头对鼓子二对鼓子吹胡瞪眼,一招一式,踢腿伸腿,都有讲究。头对鼓子二对鼓子干的一致,不能有差错。拉花的也一样,摆扇、蹲卧,得自然、舒适。
1958年正月,在刘家窑乡有十几班踢鼓秧歌汇演比赛,我村的踢鼓秧歌获得了第一。当然,这要归功于头队踢鼓的二队踢鼓的,头对拉花的二对拉花的。头对踢鼓的有刘三、刘迪汉,二对踢鼓的有刘四旦、任焕春,头对拉花的有海后旦、张华,二对拉花的有刘存柱、李富。红花还得绿叶扶,也不能忘了后面扮相的。当然,也不能忘了打鼓敲锣拍镲的。
在舞台上演出的剧目,有《走山》《杀狗》《泥窑》《杀楼》《秦香莲》《三复生》等。二富元是唱青衣的,他的扮相,温柔娴淑,很得人们的青睐。刘存柱是扮少年的,活泼矫健。至今,他俩仍被村人津津乐道,他俩是大秧歌班子的台柱子。每场演出,不能缺失。
一过了正月初三,秧歌班子即出村了,按照腊月订的合同,在长城内外村里演出,但必须在元宵节前回来。在这期间,踢鼓秧歌得给村人进院,也就是到家家户户院里踢腾三五分钟,唱一支歌。家家户户知道,有锣鼓响动,是会一年大吉的。为了犒赏秧歌班子,家家户户又送上三道子、馍头、丸子等吃食。十五日天一黑,踢鼓秧歌又走街穿巷,咚咚嚓嚓,名查查灯。我们跟在后边,或跑在前面,那种愉悦,是难以描述的。
可惜,这些村里的艺人都走了。我想,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不会寂寞,也会有个大秧歌班子。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踢鼓秧歌少了,主要是着重舞台演出。这也出了不少新秀,像二富元的孙女李玉琴是唱青衣的,扮相比她的爷爷更胜一筹,后来,她进了县晋剧团待了一些日子。还有任焕春的女儿任金莲、打鼓的乔文亮的女儿乔爱、拉花的李富的大儿子李文秀等,也有名气。
如今,在村里都是老人们了,自然,也没有了大秧歌班子。
我很怀念那个时代,我们村的大秧歌班子,那些艺人表演的形象,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复活。有时,我到朔州市朔城区儿女家里,总要抽空,去一个叫古城广场的地方。每天,那里有老中青喜欢大秧歌的,聚集一起,在伴奏下演出。让人惊喜的是,有几次看到我们村的李玉琴、乔爱也在里面……(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