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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朔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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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干河水泛绿的时候,你在我面前,神情真挚;我低着头,悄悄看你水中的倒影。那年,是我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第3个年头。

刚刚解冻的冰层,悄悄隐匿在时光之后不见了踪影,河底的水草晃悠悠地在水面招摇,我满面绯红,和这绿绿的春水交相辉映。

我是如此地渴望熟悉这座城,我是如此地渴望亲近这里的水。

我从遍尝五谷的神农炎帝故里而来,带着而立之年的梦想,穿过“九塞尊崇第一关”——雁门关,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座城。

我在城外徘徊了许久,我怕我浓郁的方言融不进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我怕我孤单的灵魂融不进那高高的旺火、红红的蜀葵。

我在雁门关下蜿蜒起伏的明长城上待了许久,如血的残阳、高高的烽火台,依稀还能听到石匠们挥舞着大锤敲打石块的声音。

600多年前明王朝初建,元兵残部逃回草原,但复元梦未灭,总会进犯中原与草原接壤处的这块边塞之地,因此,修建明长城、抵御外侵迫在眉睫。

听凿石块的声音愈来愈响、朔风越来越急,看烽火台上的火把越烧越旺。那时,弯弯的月亮门牵系着多少慈母的白发、新娘的泪滴、稚儿的哭泣,没有一丝的温柔与美好,只留清冷和无尽的凄凉。

挥舞着的铁锤,锤下去的是妻小的平安、老父老母的期盼;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跳在每个石头缝里,好让无辜的生灵抵御战火的洗礼,让热爱和平的人们代代繁衍、生息。

手心渗出了血,映着如血的夕阳。一切都是血色的、一切都是通红的、一切都是鲜红而生动的,中华5000年文明,一朝朝、一代代,无数次中原王朝与外来入侵的交锋、无数次的殊死肉搏,让生与死、死与生,在这里变得厚重而又悲壮。

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曾13次出雁门在此北伐匈奴,血洗“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的耻辱,从此,汉王朝开始走向强盛;宋朝年间杨家将一门忠烈在此英勇抗辽,至今让人传颂;还有,清初那位16岁除鳌拜、20岁与吴三桂开战、精通国学又精通西学、创下康乾盛世的康熙大帝,曾御驾亲征准噶尔,西征凯旋时在此驻兵,从此,这方土地有了浩浩之气。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如今,雁门关下那壮美的汉墓群,在阳光下默默述说着遥远的、真实的过去。大地记住了他们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轰然倒地,杨业抗辽,血撞李陵碑,那沉重的一撞,大地记住了。一门忠烈的杨家将,至今活在这个有着5000年文明史的华夏人们心中。《七郎八虎闯幽州》《四郎探母》《穆桂英挂帅》这些戏,我从小看到大、从故乡看到他乡。

我的气息流淌在这连绵的群山、飘荡在历史画卷的一开一合之间,生与死、死与生,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在城外试探着、张望着,我试图用心叩响长城脚下的这座城。我用手指轻轻触摸那厚厚的城墙,我用温热的身体探寻着这座城的温度。

我听到城内有万马奔腾的声音,声音从遥远的大秦帝国数以万计的铁骑而来、从大汉王朝上天入地驰骋万里的飞天神马而来、从三国名将关云长日走八百的赤兔之马而来;我听到城内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水流湍急声、有“绿水人家绕”的涓涓细流声,我的好奇心愈重,我的身子已探过城头。

你远远地向我走来,和我招手:“远方的朋友,请进城来!”

你把我从历史漫长的往昔拉回到现实,我用晋东南方言和城里的每一个人打招呼,他们热情洋溢,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如马一般的奔放和侠义。

这是中国第一座以马命名的城市。战旗猎猎,马蹄声急。你说,看城北的穆桂英塑像英姿飒爽,她的坐骑西夏宝马“抱月胭脂红”吼一声气壮山河、跑一程翻山越岭;你指着城中尉迟恭像,骑乌骓马,手执铁鞭英勇威猛,这位曾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唐名将,继隋朝之后,为统一中原王朝立下了赫赫功绩,曾被李世民奉为唐朝凌烟阁24功臣,被后人尊为门神。

我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座马的城池,更是一座具有龙马精神的时代新城。如今的这里,古堡与新城、烽火与霓虹、战马与车流同在,一座承载着血雨腥风的战争古城、一座彰显着现代文明的新城,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时尚在交错的时空中穿越。

清晨,我会骑着单车奔跑在开发区文远路,奔涌的车流、忙碌的人群扑面而来,笔直的柏油路从南到北直通天际,横跨路面的天桥飞跃而起,高耸的楼群揉着惺忪的睡眼在晨曦中醒来,树木高矮错落伸展着臂膀和蓝天拥抱。匆匆上班的人群如我一样快速地奔跑在路上,我在浓荫蔽日的树下快速地穿行,穿过一个、两个、三四个岗楼,不时会遇见靓丽的俊男美女,也会悄悄瞄上几眼他们舞动的长裙、飘逸的长发、健硕的身躯,他们,会让人感受到充满生命力的阳刚之气、会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独特之美。

傍晚,走近老城崇福寺,它是中国现仅存3大辽金佛寺的其中之一,未藏深山,却在闹市中安居了千年。当年,金朝海陵王完颜亮题额“崇福禅寺”的匾额还保存完好,那个一举攻破汴梁、灭亡北宋的金,虽在华夏长长的历史中只有寥寥几笔,却留下了宝贵的建筑遗产。朝晖夕霞、晨钟暮鼓,寺内的寂静与寺外的车水马龙形成强烈反差,一静一动、一刹一城,闹市中这繁华一景,如此美哉!

人生、历史,莫不如此。给喧嚣以宁静、给躁急以清净,世界才显精致、历史才有风骨、城市才显丰厚。

我渐渐熟悉这方土地,全省煤矿兼并重组的大潮,把我推向这片土地。我每天与一群来自晋东南的汉子们,在地壳深处开采光明。

但我还是会在灯光璀璨的夜晚、在每个孤寂的晨曦,想念生我养我的故乡,异乡的丰腴承载不了我瘦弱、孤单的灵魂。我的目光穿过西山脚下那大片大片的芦苇林、越过绵延起伏的群山,越过山一重、水一重的大地,通向故乡。想起班婕妤,那位西汉文学家、历史上最著名的贤妃,是否也会在一个又一个月圆之夜,遥望这片生她养她的故乡?

我又是如此地渴望融进这方土地,融进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好让四处漂泊的灵魂有个栖息的住所。你轻轻向我走来,把我孤寂的灵魂融化,带着塞外人特有的热情和豪爽;之后,途中又遇到一群人,一群大方、朴实、奋进的你们。三国名将张辽故里大夫庄,那位既行医又教书育人的王鸿雄大夫、免费为环卫工人提供早餐的“中国好人”任刚,还有和我一块探索心灵世界的大方知性的顾姐、坚强理性的快乐小张,我与你们同在一片蓝天下、走在每一个崭新的日子。

领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走过乡野的沟沟壑壑,阳光直直地照着我的臂膀,如同这里人们爽朗大气、没有弯弯绕绕的性格。我每天驱车奔跑在这山川沟壑之间,到达我为之奋斗、爱恋的煤矿。

路途中铺天盖地的煤层向我涌来,我总算见识了这座曾享誉亚洲的最大露天矿——平朔安太堡露天煤矿的宏大气场,我惊讶于这片开辟出来的煤疆。如果没有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精神,又何来全亚洲最大的一片疆场?我自小生长在这个以煤著称的省份,为了这黑色的乌金,我从这个省的最南边走到了最北边。这神圣的黑色承载了多少人的故事,又承托起多少的神圣和荣光。

风往北吹,一路向北,走进右玉的大森林,这又是一方如此令人称奇的绿色疆域,“人定胜天”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阐释。60多年前的茫茫沙海、漫漫狂风似在遥远的梦中,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让沙漠变绿洲、让不可能变成可能、让渺茫变奇迹?如今,绿的世界、绿的海洋、绿的天地,这里,绿色已成为永恒。绿色,是所有颜色中我最喜欢的颜色,它平和、宁静,生机盎然又充满希望,我是如此地喜欢这绿色的天地,我愿站成右玉的一棵树,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把头高高地仰起。

一重重无与伦比的壮美、一系列无以复制的美景,不断地征服着我、冲击着我。这个镌刻着厚重历史记忆的征战之地,如今,民族融合、商业发达,一个现代化的新城迅速崛起在北方这片土地上。

几千年前人类在这里战鼓声声战马嘶鸣,这里留下多少铁血男儿保卫疆域的壮举,又留下多少柔弱女子的故事被千古传诵。如今,这里动静相宜、绚烂缤纷,时尚与古朴并存,处处奔涌着这个时代最本真的豪迈和激情。

我不知道我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它又是我生命中的第几个驿站,在这片土地上我已生活了12年,12年一轮回,我是旁观者,又是见证者;我是客人,又是主人。

当美丽的蜀葵花与故乡的紫薇花缠绕在一起、当故乡温婉秀丽的丹河水与寒凉磅礴的桑干河携手一起奔向远方时,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从故乡到他乡、从那座城到这座城。我幻化成这里的一棵树、一块煤、一片草,和这里的山川大地融合在一起。我终于恋上了你、你们,恋上了一座城。

城,是雁门关外的朔州城;你、你们,是这片土地上的一群人。(史慧清)

[编辑: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