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黄鼠

我的故乡在晋西北边陲，黄土高坡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的童年印记，她带给我无穷无尽的乐趣，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灌黄鼠就是其中之一。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一直在村里念完小学。妈妈说我小时候像个乖巧的女孩儿，很文静，可自从上了小学三年级以后，在本村四蛋的带领下，我就变得不安分了。四蛋比我大两岁，是我妈妈的本家弟弟，他在家里排行老四，我平时管他叫四舅。他是我们圈子里的首领，在学校里是个不服管教的顽皮捣蛋鬼。四舅有个拿手活儿，就是灌黄鼠，运气好的时候，一晌午就能灌到五六只。有了这个“长辈”给壮胆，我变得越来越勇敢、越来越淘气了，常常趁着拔猪草、割兔草的时候，和玩伴们一起上树掏雀儿、下河摸鱼儿、钻崖捉松鼠……乡下孩子们能做的，我都无所不能。也正是在四舅的培养下，灌黄鼠也成了我的老把式。

我们这里的黄鼠，一般是孩子们玩耍的宠物，比老鼠略大一点儿，既不像田鼠那样啃庄稼、偷吃粮，也不同于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黄鼠狼，它们的名声还不错，可以说是黄土高原鼠类里的精灵。黄鼠的模样十分可爱，表情非常萌。通常我们给它总结为“三短、两大、一小小”，也就是腿短、嘴短、尾短，头大、眼大，耳朵小。黄鼠的颜色非常好看，脊背深黄略带点儿黑褐色，肚皮底下沙黄沙黄的，尾巴总是毛茸茸的。黄鼠喜欢打洞藏身，两口子常常处于分居状态。黄鼠通常以草本植物的绿色部分为食，最爱吃的是植物果浆、嫩叶，所以草地、苜蓿地里黄鼠比较多。黄鼠非常机灵，是长跑运动员，很难逮住，要想制服它，我们这里一般多用水来灌。

一场春雨过后，大地像铺了层柔嫩的绿地毯。中午的太阳直射着刚刚泛绿的田野，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微风徐徐吹来，空气里夹杂着馥郁的野花野草的香味，扑鼻而来，好不惬意。初春，正是灌黄鼠的最佳季节。嫩绿的小草刚刚长起来，这是黄鼠最爱吃的美食。蛰伏了一冬天的黄鼠开始钻出洞穴，沐浴着春日暖阳，它们自由自在地寻找异性，谈情说爱，完成动物本能的繁衍生息……

黄鼠的小脑袋非常聪明，为迷惑众人、掩护自己，洞穴往往连着两三个洞口。主洞口，大多隐蔽在野草茂密的地方，很难被发现。洞口如果磨得光溜溜的，这就说明黄鼠经常出没，这类洞是黄鼠的冬眠洞和产房。临时洞内，没有窝巢，这样的“空洞”多达几个到十几个。

想真正灌到黄鼠，必须眼到、耳到、鼻到、手到。首先在草丛里、空地上，仔细看黄鼠是否留下活动的踪迹，留意它们活动的路径。然后看洞口，如果旧洞有新爪印，说明最近有黄鼠出入；如果是新打的洞，并且有刚挖出来的新鲜泥土，那就说明黄鼠走不远或就在洞里。再把耳朵贴在洞口细听，听洞里有没有动静。最后用鼻子闻，闻一闻有没有黄鼠的特殊气味。

黄鼠不爱喝水，可视觉、听觉、嗅觉非常灵敏，记忆力强，警惕性高。

中午，风和日暖，黄鼠在河滩的草地里蹿来蹿去，还时不时站起来，两爪相抱，探头探脑，四处观望。等我们走近时，就“吱”地尖叫一声，“哧溜”一下钻进洞里。瞬间化作小小挖掘机，迅速挖土自卫，用屁股把前爪送来的土压向后方，从而把洞孔封住。如果我们的行动不能及时跟上，等黄鼠火速封窝后，水是很难灌进去的，还得耐心等待，有时甚至会无功而返。

所以，我们发现目标后，大家互相递个眼色，打个手势，先报告四舅，在四舅的指挥下，快速行动。四舅迅速拿起铁锹，健步跑过去，在洞口挖个小坑，并把铁锹头支在洞口，以免灌水时冲起泥沙。我们负责担水的赶紧小跑几步，如果遇到上坡，伙伴们在屁股后面用力推着，生怕身子向后倾，洒了水。就这样摇摇晃晃到达目的地，一桶水已经成了半桶。我们急急忙忙赶过去，四舅赶紧提起水桶往洞里灌水。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有时半桶水灌进去了，却还不见黄鼠的动静，别看洞口不大，里面弯弯套弯弯，不知有多深。遇到这种情况，凭我们的经验，还得继续灌，不然就前功尽弃了。第二桶水灌下去后，水下得慢了，并开始冒水泡，这说明洞里的黄鼠快要出来了。不一会儿，喝饱水的黄鼠，不得不从泥水里一仰一仰地闭着双眼缓慢且吃力地挣扎着，湿漉漉地爬出洞口。谁来擒拿？这时候，我们都守在一旁，摩拳擦掌，人人都想去试试，可四舅为了让我练胆子，多数时候，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我把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成钳子形状，支在洞口，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又惊喜又激动，还有点胆怯，弄不好怕被黄鼠咬上一口，心像快要蹦出来似的，“突突突”直跳。等黄鼠一探出头来，“噌”，我一下就把它脖子掐住，黄鼠终于束手就擒了。

每到灌黄鼠的季节，我们每天中午几乎不愿间断，来了兴致，中午灌完，下午逃学，继续灌。有一次，妈妈发现我旷课灌黄鼠，就把我抓回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我放下水桶，赶紧向妈妈求饶做保证，才躲过一扁担。有一天下午，老师一看我们4个孩子都没到学校，就知道一定又是灌黄鼠去了，于是领了几个学生到野地里跟踪追击。老师气喘吁吁地把我们追回来，没收了我们当天的所有战利品，并罚站反省，还让我们写检查，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做检讨。现在想来，灌黄鼠的确误了不少功课，但却真真实实收获了无限乐趣……

我们现在生活在太平盛世，丰衣足食，再也不用通过伤害小动物去换取那点些微的利益了。我们应该珍惜生命、珍惜当下……

郝旭日